第四十九章:月明有砂

沄耹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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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龙阳握着那半块虎符,笑着问道:“窃取虎符?给少垣下药?真是好大的胆子?”

    少垣凭着一股念力还不至于倒下去,但他眸中浅浅已蒙了层雾:“你可得问问她,是谁借给她的这个胆子?”

    听到这话,如姬却猛的抬头,直直看了少垣半晌才嗤笑一声:“没有人借给臣妾这个胆子。臣妾虽为女流之辈,但还是能辨忠奸,分善恶。”

    “今日臣妾虽窃取虎符,但行的是忠义之事,就算王当即要处死臣妾,臣妾也无半分后悔。”

    龙阳此前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,便问道:“忠义之事,你且说说,这是怎么个忠义法?”

    如姬看着龙阳,眸中神色怨毒,而后对着少垣冷冷一笑,极尽嘲讽般说:“臣妾之父为人所杀,王为一国之主,却不能为臣妾报仇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儿,她顿了一顿,看了一眼龙阳又说:“可公子无忌却为臣妾报此大仇。臣妾深感公子大恩,恨无地自效!如今秦军围困邯郸,公子感念赵国之景请求王出兵援赵,王虽发十万大军,可这十万大军在邺城停滞不前,这又是什么道理?”

    “贱妾不忍,故擅自窃取虎符,只望能发晋鄙之军,以成公子之志。”

    龙阳之前去了启封城办事,昨日晚才回来,并不知道近段时间大梁发生了什么。如今听到如姬说这些话,他才是有些急切的打断她:“你刚才说的什么?秦军围困邯郸?”

    如姬讥诮道:“王若不是为你所惑,又怎会这般行事?”

    龙阳突然便觉得那半块虎符躺在自己掌心灼痛的厉害。

    他平静的对着少垣问道:“无忌来求过你对不对,你又为什么不发兵?”

    少垣虽然有些迷糊,但犹存了半分理智,长眉一挑:“是啊,他来找过我。可只因为他来求过我,我便要发兵吗?发不发兵,救不救赵,只要我还坐在这个王座上,那自然是我说了算。”

    许多年来,这是第一次,少垣在龙阳面前表露强势。龙阳突然间有些明白他缘何说出这番话,他几乎是极轻的笑了笑:“你这是,在同我置气?”

    少垣被下了迷药,撑了这些时刻已是不易,但听到龙阳说话,还是懒懒的回应了一句:“置气?我向来大度,不会同你置气。”

    说出这句话,他已是歪倒在了榻上。

    龙阳上前去将他安置好才轻轻呼出一口气。

    此前那些笑意几乎是一瞬间尽数敛去,龙阳只觉的自己心下涌出一股滔天的怒意,他甚至不能分辨自己到底在生气什么。

    是因为少垣被下了迷药,亦或只是因为,魏无忌宁肯找来如姬偷取虎符也不愿意告诉他?

    他举起手心捏着的半块虎符,眯眸细细打量,突然,突兀的笑了一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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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说到这儿,龙阳顿了顿,眸光遥遥看向窗牖外,像是解释什么:“当时年少,知晓如姬是为了无忌要窃取虎符,更是因此给少垣下了迷药,便觉得很生气。可如今想来倒是分不出自己在气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以至于对着无忌说话的时候,贬损了如姬。其实,她算得上大忠大义的女子。”

    “倒是我狭隘了。”

    夙潇听到这,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。

    空气沉默半晌,龙阳才率先说了第一句话:“当时无忌拿着虎符赶往邺城,其实在他走的第三日我便随着他一起去了。只不过,他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夙潇问:“那……魏安厘王不会说什么吗?”

    龙阳想了想,才皱眉说:“他知道我要去赵国,他很生气。”

    夙潇斟酌着问了一句:“那之后呢?”

    龙阳揉了揉额角,声音才蔼蔼响起:“当时,无忌为了战事心力交瘁,战事一结束,他便病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能寻来那血砂也算是运气。”

    夙潇问:“为什么这样说?”

    龙阳看她一眼:“因为这血砂是从战场得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战场?”

    “嗯,战场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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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残阳如血,折断的军旗怏怏飘在风中,狂风肆虐,卷起乱世飞沙直直扑向他的面庞。

    龙阳扯下一块布帛,将自己裸露出的伤口扎起来,舔了舔裂开的唇又继续向前。

    天上闪过雷鸣,他惨白着脸看一眼天际。

    已是六月的天。

    雨滴砸下来,顺着他的下颌滴进内衫。他脚下踩着污泥,还是一步一步向前走去。

    这幅样子,实属狼狈。

    他侧了侧头,眸底的光仍旧执拗。空气中开始出现令人沉闷的腥味,他眸中的光一点点盛起来,更加快了脚步向前。

    有个人告诉他,在战场最深处有天蝠,这些天蝠以战场上死人的血肉为食。产的,是血砂。

    无忌病了,他想,他此前从未为他做过什么,而今只是想要为他找到血砂,带回去。

    他不知走了多久,残阳一点点沉去,夜幕下唯有他一人踽踽独行。

    身上的衣衫已经不再往下滴水,但此时沾在身上黏腻的难受。他眸子里塑出万千星辰,唇畔浅浅弯起。

    不知踩到什么,只觉得脚下一空,便直直往底下掉去。

    他走了许久,气力已是有些不支,摔下去之后他缓了好久才爬起来。

    眼前一片漆黑,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。他手扶着周围,却感到指尖一阵钝痛,举在眼前,借着稀薄的光才能看到一抹血痕。

    他面上浮现一抹天真的笑,而后,竟就那样扶着额呆住了。

    他想,上天还是厚待他的,找了许久,终究是让他找到了。

    他在地下走了一段路,脚下的已经不是泥土,而是渐渐漫上膝弯的血沼。

    空气里泛着一股莫名的腥臭。头顶处偶尔传来几声细微的叫声,他觉得自己今夜真是运气太好,这个时间,这些天蝠早已出去觅食。

    拿到血砂,他又跌跌撞撞的爬过死人堆,可临近了才发现自己来时骑的马不见了。

    他面上渗出薄汗,怀里还抱着血砂,自嘲的笑了一声:“这可是在同我开玩笑?”

    他衣袍已经损毁的不成样子,反倒就那样坐在枯骨上沉默不语。

    直到天际闯进来一抹白影,他才歪着头笑了笑。

    少垣翻身下马,面色沉郁,一把拽过龙阳,声音是从未所见的暴戾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宽和纵容,便可以由着你做任何事。”

    龙阳只是看着他笑,少垣沉沉笑了笑:“好,你要死我也不拦着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以后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吧!别指望着我来给你收尸。”

    龙阳定定瞧他半晌,突然一把扑进他的怀里,指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,声音很是委屈:“少垣,我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