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|第二章

子醉今迷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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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高氏嗤地一声笑了,“她什么身份?九爷平日里搭理她,恐怕也是瞧着可怜而已。”

    闵广正心想闵九爷哪里是瞧人可怜就会搭理的?不过对方的心思他也没猜透过,细想也无用,于是撇过不谈。

    门内的议论声慢慢小了下去。

    门外青叶气得直跺脚,低声怨红莲:“让你多嘴!让你再多嘴!”

    红莲委屈得很。

    她是八姑娘屋里伺候的,昨儿晚上是她守夜。今早上看姑娘起得早,她就忙着去厨房催姑娘的早膳,待好后回屋去看姑娘。

    谁知道姑娘不知怎么地又睡下了,屋子墙角搁了一件衣裳。抖开来看,衣裳湿透,拧一下还能滴水。裙角处裂开了个约莫半尺长的口子。

    那衣裳是从锦绣阁买的,论针线,闵家伺候的人里没一个能比得上。她担心缝补不好,请示夫人是否送到锦绣阁去弄。

    谁知居然遭了数落?

    青叶不太清楚个中细节,不过之前王妈妈处理表姑娘事情的时候有把她叫去帮忙,因此听到湿衣裳后多少有点敏感。

    看红莲落泪,青叶悄声呵斥她。

    没多久,屋里谈话声渐歇。天,也已经大亮。

    闵广正刚走不久,丫鬟匆匆跑来禀道:“夫人,姑娘醒了,说要见您。”

    高氏忙让人把她请进屋。

    帘子掀起又放下,娇俏少女步入屋中。

    她身穿藕荷色缠枝纹通袖夹袄,配丁香色绣百合八幅湘裙。举目环顾四周时,眉目灵动顾盼神飞。视线落在高氏身上后,她恍然惊觉,敛容福身。

    她本就生得美貌,原先因着眉眼里带着一股子强势而显得凶悍,瞧着虽美却少了些灵气。

    如今这温和雅致的模样,反倒是将这美貌凸显地愈发浓烈起来。

    高氏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,口中说道:“你与我何必多礼。坐着吧。”又关切道:“听说你刚才没睡好?怎么不多睡会儿。又没什么事情。”

    正端茶进屋的青玉闻言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夫人就是这样的脾气。再怎么气愤八姑娘的做法,也从来舍不得斥责她一句。

    君兰并未落座。她站在原处,双手交叠十指绞在一起紧紧握着,轻声道:“我想知道她怎么样了。”

    那个“她”,自然指的是已经故去的表姑娘。

    此时高氏刚好走到君兰的身边,看她额头上还有细汗,顺手拿起帕子给她擦了。

    君兰不习惯和她亲近,连退两步。

    高氏见汗珠已经被擦去就收了手帕,“已经和你爹说过,晚些等你祖母醒了再去和她老人家讲一声。还能怎么样?她年龄小不能大办,按照礼数葬了就是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啊。”君兰喃喃自语道。

    此时她双眼红肿一瞧就是哭过的。高氏生怕女儿现在的模样会引旁人的怀疑。毕竟那丫头和君兰的关系算不得很亲近,她骤然出了意外,君兰没道理无缘无故会哭这么伤心。

    高氏吩咐青叶到隔壁屋里给姑娘敷眼睛。

    出屋的时候,高氏见红莲在旁探头探脑地没事做,脸色一沉,与王妈妈道:“把她关起来。锁柴房,没事儿不要放出来。”

    红莲骇了一跳,跪下求饶:“夫人,婢子什么都不知道,什么都不知道!”

    高氏给王妈妈使了个眼色。

    王妈妈塞住红莲的嘴,叫了两个粗使婆子把她拖了下去。

    就在这个时候,恒春院里来了人,说老夫人已经醒了,让大家去一趟。

    高氏有点紧张,让人赶紧催着姑娘些。

    如今已经是深秋,闵老夫人年纪大了,寒冷天里就没法起得太早。

    平日恒春院里需得等闵老夫人用了早膳后才会开始渐渐热闹。今天却大不相同,清早的天刚亮就喧闹起来。只因老夫人听闻了表姑娘的死讯后,片刻也等不得,立即让两房人聚到她那儿去。

    高氏在路上不住吩咐君兰,等会儿见了老夫人应该怎么讲、怎么说。

    君兰只默不作声地听着。

    高氏没辙,索性丢下她先走一步,好赶在君兰见到老夫人之前把那些话都提前讲了,免得等会儿老夫人问起君兰来,这孩子再说错了话。

    还有,她得想办法让老夫人快些把那丫头葬了才行。不然留着多一天就多一分的可能会查出真相。那样的话君兰少不得要挨了责罚。

    高氏心里急,一步比一步走得快。

    待她离得远些后,君兰方才轻轻舒了口气。眼看着恒春院的院门就在眼前了,君兰刚凝起心神准备迈步进去,却听到后面有人在叫她。

    “姑娘。”丫鬟红梅小声地说:“十姑娘来了。”

    君兰转身看过去,便见一名年岁比她略大的少女正朝这边赶来,正是三房的十姑娘闵萱。

    君兰很高兴。

    因着处境的关系,她平日里十分低调,友人也很少。闵萱虽然和她接触不算多,却算是极少数和她相处融洽的人之一。

    私下里的闵萱温柔又和善,她与闵萱说话时会少许多顾忌。

    君兰想要和闵萱打招呼,又记起自己身份已经不同,现如今是闵府八姑娘。

    闵萱曾和她说过,最喜欢她这样安静的脾气,最讨厌八堂姐那张扬的个性。闵萱还告诉她,平时和八堂姐相处都是不得不为之的虚与委蛇,场面上过得去就好。

    君兰有些犹豫。

    谁知她在这儿驻足不前,闵萱倒是主动过来和她打招呼了。

    “君兰,今日你怎么穿了这么素的一身衣裳?怪单调的。下回挑件鲜亮点的。”

    闵萱说着话的功夫便挽上了她的手臂。

    君兰有些不自在,闵萱以前没有这样热情地对待过她,她不习惯于这样亲昵的动作。

    但她很珍惜自己为数不多的友人,所以没有挣脱开。反而认真地低头重新看了下衣裳,才回答了闵萱之前的问话:“这是我自己选的。我倒是觉得颜色和样式都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哎呀,你穿上这衣裳的感觉怎么和那个讨厌鬼似的?换下来换下来。”闵萱笑嘻嘻去拽她衣袖,“那个讨厌鬼死了,你这样穿,就跟想要悼念似的。太不吉利了。”

    留意到她话里提及的人,君兰脚步顿了顿,侧首去看她。

    闵萱没有发觉异样,挽着君兰的手臂开心地晃啊晃。

    “没想到那讨厌鬼就这么突然没了。说起来,这样可真不好玩。少个能够作弄的人,往后的日子可哪里去找乐子?没办法继续套她话,也没办法继续背地里取笑她……唉,不如这样,改天我们重新找个逗乐的人,你说好不好?”

    不过是简短几句话,入了君兰的耳后却让她觉得脑中一阵阵晕眩。

    原来如此。

    她还想,为什么眼高于顶一向傲气的闵萱会放下身段主动和她结交。原本她以为是得了一份难得的友谊,现在才知道自己不过是被当成了个笑话而已。

    闵萱没有收到回答,笑盈盈看过来,“你今儿怎么那么沉默?平时这种时候你都和我一起找办法来着。我想想啊,梨花巷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好欺负的了。不如我们看看荷花巷那边?”

    闵家是从曾祖入京为官才迁入京城,而后祖辈的两位老太爷也考上了科举入朝为官,闵家逐渐兴旺。

    如今京城闵家统共有两支,一是在荷花巷,那是闵家大老太爷的宅子。一是梨花巷,这是闵家二老太爷的家。

    听闻闵萱已经开始打算到了荷花巷那边,君兰静静地看了她片刻,忽地笑了。

    “好啊。”君兰道:“我最近没有什么时间,还得烦请十妹妹帮忙找找了。十妹妹若是寻到,一定要和我说。”

    “没问题,你只管等我好消息就行了。”闵萱信誓旦旦道。

    君兰不动声色抽出自己手臂,径直超前走去,“快些进去罢。莫要让老夫人久等。”

    梨花巷的老太爷已经故去多年,除去已经出嫁的姑太太们,如今共有三房人。

    三老爷是老夫人亲生,五老爷是妾室所出。至于九爷……

    他的出身不提也罢。

    不过,以他现在的身份,也无需顾及出身如何了。

    君兰去到屋里的时候,两位夫人和其他几位姑娘都已经到齐。

    九爷没娶妻也没妾室通房,女眷们都是三房和五房的。

    君兰心中斟酌了下,择了远离十姑娘、挨着七姑娘闵菱的位置。

    闵菱是闵萱一母同胞的姐姐,比君兰大一岁,如今已经十四。她不太爱搭理人,无论是以前的君兰或者是现在的君兰都和她不熟悉。

    见到八妹妹的选择后,闵菱侧头瞥了她一眼,没有多说什么。

    君兰安静地望着上首位置的老人家。

    她小的时候,是跟在姨祖母闵老夫人身边长大的。只不过到了七岁那年,姨祖母生了一场大病后身体每况愈下,她就搬离了恒春院。

    老夫人让梨花巷的老爷和夫人们照顾她,最后五老爷和五夫人担下了这个责任,把芙蓉院旁的青草院收拾出来给她住。

    自打搬走后,她见老夫人就困难了许多。仔细算算,上一回还是中秋节时候。

    闵老夫人神色间透着疲惫,显然少女的逝去让她意外且伤感,“孩子还没及笄,不能大办,该如何,我已经吩咐了刘妈妈,就照着以往家里孩子的规矩来。”

    闵家也曾有过孩子早夭。只不过表姑娘并非闵家人,却还要照着闵家的规矩来……

    “这不太合适吧?”三夫人陆氏道。

    高氏心虚,眉头一拧说道:“有什么不合适的?三嫂没照顾过这个孩子所以认为不合适,我倒是觉得这样不为过。”

    高氏语气诚恳地对闵老夫人道:“母亲,不若就这样罢。”

    闵老夫人叹了口气,点点头。

    高氏继续劝道:“老夫人,您看刚才那件事儿……”

    “无论如何,现在也不能即刻下葬。”闵老夫人道:“茗姐儿怎么出的事,需得再查上一查。她性子谨慎,怎么就忽然落了水?”

    高氏急了,微垂着头快速道:“可当时旁边又没别人。”

    “府里那么多人,总有人会看到些听到些。仔细查查,好歹也要知道孩子是怎么去的。”

    说到此,闵老夫人叹道:“她娘离开了还没几年,她也那么早就走了。我怎么着也得好好看看这事儿,给她娘个交代。”

    高氏喉咙动了动,默不作声了。

    君兰听闻后忍不住暗自苦笑。

    倘若老夫人果然查明了真相,那么承受责罚的不也还是她么?

    先是被人谋害,而后或许又要替仇人受过……

    此种奇特的遭遇,从古至今怕是也只能寻到她这一个吧。